摇光

嘘——谎言。

 

嘘から出たまこと——弄假成真。

 

当岁月流去，那些痛彻心扉的过去也随之沉淀在深深的记忆长河里。当某日突然记起，沉睡在那里的还有一个你，我是不是还是能够清楚的记起，关于你，关于我，关于我们的事。若是从来的话……

不。

坚定的否定。

不要有从来，不要我的过去里，曾经出现一个你。

 

他靠窗而坐，半祼着上半身，湿润着头发，指间夹着一支香烟，他稍稍仰着头，吐出的白色雾气迷漫了他的周身，他吸了一口后间隔了许久，久到烟灰快要从烟头上掉落下来，他才又弹去烟灰去吸第二口。已经成年后的人气模特黄濑凉太。

偶尔他也会像平凡人一样在某个时刻去追忆着过去，但，思想总是在某个瞬间，啪地断掉——他依然是一个没有心的男人。

 

当年的那件事，多多少少，成了他遗憾的事情，那些骗得过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话，赤司终究还是成为了对他而言，特殊之人。不管他愿不愿意。

 

在那之前，他从不知道赤司征十郎，那个冷酷的男人，内在却是个温柔又热情的男人。至少对他而言，赤司的表现是如此。

时间太过久远，他都快要记不得赤司是怎么撞破他一切的谎——

 

那之后，赤司主动找起黄濑的事情越渐多起来，当青峰在他背后指点笑话时，他也只是装傻，他只记得来得太突然，黄濑意识赤司发现他的说谎时，追出去时得到的只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耳朵里嗡鸣拉长了线，脸带着耳根滚烫，青峰黑子拉门出来只看到了一双冰冷至极的眼，鲜红与金黄，如冰冷的切割刀线扫过他们的脸，堵住了两个人的说话，随后一个冷漠的转身，黄濑呆如木鸡的捂着单边的脸，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有道歉，有想告诉他的事情，但是最后赤司没有给他机会，他一直是个被人捧着手心上的人，年少的他也认为自己有他为数不多的自尊心，他只模模糊糊的记得——

不，他不再记得，他也不愿意想起那个男人之间的任何事情。

 

他摁掉手中还未吸完的烟头，起身走入房间，找到掉落在地上的衬衫，披上肩膀，伸直胳膊，穿进衣袖……他很快的将自己装扮得人模狗样，准备转身出去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吱唔了声，问他是不是要走了，他没说话，也没回头，径直的走向了房间门，毫不留情的拉门出去。

怎么可能和同一个人睡两次？他就从来没做过这等浪漫之事。

当然，那个叫赤司征十郎的男人是排除在外的。

 

现而今的黄濑凉太早就不再是那个会因为赤司的随便说话而两眼放光的少年，不过说到最后，他始终还是没有变过什么，只是赤司并不在他身边。高中时期就基本断了联系，再到大学，就已经各自走上不同的路了，谁又还会真的与少年时期一起动过心的人过上一生？这种几率微乎其微。

某些人与事，并不是刻意忘记，只是时间在流走，带走了那些所谓的过去，不知不觉到了这个年纪的他，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那人的样子面容了。

偶尔会被梦惊醒，打在脸上的耳光与脑袋里的轰鸣，让他火辣辣的痛，赤司当时说了什么来着……他完全记不得了。醒来时总是会点上一根烟，像是麻痹自己一般，哪想到这一次，他却突然记起了赤司当时说的那句话。

 

他坐在车厢后座，身边的女经济人捧着的记事本对他说着今天的行程与注意要求，黄濑眯着眼睛听得迷迷糊糊，他对自己的工作也不太上心，少年时期打篮球成了他热衷的事情，但后来退出社团后，却再也没有找到一样可以让他费尽努力与心血的事情，马马虎虎的工作还算过得去，他对此也并没有不满，也没有特别的满足，懒懒散散大概才是他的风格，他又回不去那个时候的热血少年。

“……所以说黄濑君你在听我说话吗？”女经济人横眉冷眼的朝着黄濑看过来，黄濑才了解到经济人已经长篇大论完毕，喉咙里挤出了个嗯的音符又合上了眼。

“要是知道了的话，那黄濑君能将我刚才说的话再重复说一遍吗？”

“诶？！”黄濑终还是转头对视了过来，那双少年时期闪烁着阳光的瞳已经变得深遂而细长，金黄的头发剪得短短，露出的耳朵轮廓与面部线条十分柔和，会让人忍不住产生奇怪的幻想，他看着经济人瞪着眼睛气鼓鼓的样子，噗的笑了……

“所以说不许糊弄我！”

“嗯嗯，只要我听话的按照你说的去做就没错了吧？”黄濑十分的讨好，经济人这才回过头继续看向手中的记事本，“黄濑君再不努力的话一定会被后面的新人追上的。”

“前辈的存在不就是如此么？”黄濑反问。

“……话虽然如此不错，但是，你也好歹给我有点危机感啊，你看这次的代言，明明都已经敲定是你了，却又突然间换成了新人。”

“哦。那我不是空出时间了，也好……”黄濑不以为然的回答道。

经济人瞬间怒视过来，“黄濑君！”

“啊。”

“所以你根本就没有听我之前的说话吧！”

“说了什么？”

“……被替换上去的新人并不是我们公司的，上头对这次的工作很看好，可是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难道不该去调查一下哪一还节出了错，是不是我们自己本身的问题导致投资商改变主意了么？”

“所以？”

后边的车响起了一声喇叭声，黄濑甩了甩脑袋，他十分的讨厌听到噪音，就像那时脑袋里的轰鸣——身边的经济人还在向他解释着什么，他听得断断续续，说什么那取代他工作的那位新人来于某某新成立不久的公司，那公司的BOSS有着强大的背景，明明什么年纪资力都尚浅……却那么容易就爬上了那样的位置。

人从出生开始就尽显不同。

那就是为什么别人出生就是名门贵族，而我们却只是平凡人。

黄濑笑了笑，没说话，女人的抱怨而已。

后面她还在说什么关于那个年轻人的事情，有关他的未婚妻，谁有那么幸运，嫁给年轻又俊美的贵族子弟——

每个人都有一个公主梦。

他也不例外——

当他愿意单膝跪地，让那人做他一世的公主之时，那人已经不需要他了。

所以他傲气，冷漠，至今还是单身一人。他的感情在萌芽之时就被停止了生长，所以现在的他，依然不懂得什么是爱。

 

车在一栋高楼前停下，黄濑随着经济人出来，车又驶向了停车场，他戴上了墨镜，抬头看面前耸立的高楼，想问经济人，这是哪里之时，浅褐色的镜片里他那双宁静又美丽的眼睛却看到了高楼面前停下的黑色轿车，有人为其打开了车门，里面走出来一个真的如公主般的女人，而重要的是，站在几步之遥带着随从的正装男人——

“——”当年赤司对他说的什么来着？突然闪过脑海，他终于想起了赤司说，让他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那么，现在呢？

我以为我早就忘了你什么样子什么面容，可是再一次见你，我才知道，那些东西不是已经忘记，而是深根固蒂的被埋在记忆深处，被后面而来的琐碎东西所覆盖。原来，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你。

 

“黄濑君？”

身边的经济人叫了他的名字提醒着出神的他，他神色微妙，侧过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他又转过身去，毫不犹豫的朝着那个男人走去。

刚才在车里听的那些话，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在说他——他抑制不住嘴边的笑意，这笑意，并非欣喜，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在离他不远处，他放慢了步子，仔细的倾听着站在那男人身边的女人的说话，而那男人始终都是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那女人想分辨自己的行为与语言是不是让这个男人感到不愉快了，但，她还是没有看得出来……就在这时，响起了明朗的男音——

“这位公主殿下，您没看见这位先生对于您的到来十分的困扰吗？”

“咦？”

“！”赤司猛地转过头来，犀利的看向了说话人，随后，在他面瘫的表情中出现了那么一丝惊讶后又瞬间恢复了他的面无表情，内心因为眼前所见到的而惊起的波澜无人问津，没有人知道。

黄濑没有错过赤司的讶异，他稍垂下眉眼，笑了笑，想必，你的惊讶完全不亚于我突然间见到你……

“赤司先生？”女人的声音闯了进来，赤司稳了稳心神，收回了看向黄濑的目光，声音低沉，“我安排人送你回去。”这是对女人的说话。

这女人也相当的懂得看人脸色，乖巧的应了声好，随后眼睛又瞄向黄濑，黄濑微微笑，朝着赤司又迈进了两步，抬手取下墨镜，在赤司还未反应之时，他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耳畔传来他轻俏的笑声与说话声，“好久不见啊，小赤司。”

肩膀被人按住的男人沉默了——

“呵……”黄濑再一次笑出了声。

而随着黄濑而来的经济人在看到自家模特与新晋魔王BOSS竟然是熟人之后惊讶得张开了嘴，随后，一连串的益效排除在脑袋里划过，最后笑着想要开口叫声黄濑，给他使眼色。而，黄濑也觉察到了经济人的动作，他搭着赤司的肩膀，转过身来，面朝向经济人，“抱歉了。我和这位先生的关系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们所遇到的问题呢——”他说着哥俩好的看向依然面瘫毫无动作的赤司，“还真的要靠他解决嗯。怎样，小赤司？乐意帮我一把么？”

“……”他失去了力气，失去了拍开肩膀上的那只手的力气，他不会看将别的人看错成黄濑……

“小赤司这样是要假装不认识我吗？”他低下头来看向赤司的脸，隔着有些近的距离，赤司似乎能感受到脸上扫过的气息带着微微的痒感让他有些失措，他努力的使自己维持着镇定，无论在遇到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再次被扰乱心神了——……可是，人生却偏偏是有意外的，也偏偏是有一个会打破你这些铁定的规律的人出现，而对于他来说，这个人是黄濑，无疑。

他没说话，依然沉默的打量着他的眉眼，比起杂志上看到，现在站在面前的男人，才能让他感觉到真实。他真的与他，存在着那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也是啊……”黄濑说着懒庸的收回了手，缕起额前的流海露出了光明，依然如那年那般耀眼，他后退了一步，勾着弯弯的嘴角，又说，“毕竟，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人生的污点嘛，小赤司不认识我也情有可原——”

“啪——”地一声，扬起的手掌上传来电流般的触感，他目不斜视的看向面前被打了耳光的黄濑，黄濑也被赤司突然传来的巴掌没有及时闪躲，硬挺挺的接受了那个耳光，冒犯了不该 冒犯的男人，罪有应得——

赤司的动作让在场的人都显得惊讶，黄濑的经济人站在他身后完全愣住了，反应之时想要上前将黄濑护在身后被黄濑伸手过去阻止了，黄濑侧过被他打得红通通的脸，对着赤司一笑，带着些魅的味道，他舔了舔唇，说，“小赤司，你知道模特的脸与贵族子弟的声望一样重要吗？”

其实，这边的赤司先生已经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了，他不该二度的这样对待黄濑，但一听到他说那件事情是他们的人生污点，换句话说，黄濑将他曾经那些珍贵的过去都当成了人生的污点，一想到，就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暴走……

我为何在你心中，能如此的不堪？！

——

“你想要怎样？”赤司依然是那个赤司，就算内心中有万千说词对于这个男人，可是，重要的一句也说不出口。

黄濑笑得更贱了，“小赤司难道不知道旗下艺人的所为吗？”他不点破，其实，工作什么的都是借口，他就是想为难他！

“……”赤司无言，他堂堂一界帝国魔王BOSS，怎么可能知道底下的马仔究竟闹了什么事情…他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臣子，臣子得令的挺直腰背对他说道，“我现在就去查。”

这边黄濑满意了，从他见到赤司的那一刻起，嘴角上的弧度就没有下去过，就算是被赤司打了耳光又怎样，谁又能真的激怒那个面瘫的男人，他心情十分美好的转了个身，背对着赤司扬了扬手，“再见了小赤司。期待与你再次相遇。”他轻浮的晃动着手腕，带着经济人快速的离开，只留给了赤司一个背影……

握着的拳头松开捏紧又松开，他依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目送着他上了车，再到那车消失在了车流里……好久过去，直到身后的随从唤他社长，才拉回了他的注意力，而他才看到那个女人双手拎着包看着他，对于他突然而来的眼神她有些尴尬的别开了眼说，“那个男人真是失礼……”女人还有什么抱怨的话还没说话，赤司的目光聚然变得异常冰冷，传来的声线干脆而冷冽，“闭嘴！”女人徒然停了声，这是第一次，赤司用这种态度对自己。

而这边，经济人侧脸看着黄濑被打得了通红的脸，一脸不爽的说着，“真没想到那个人是这样的男人，评价那好么是从哪来的？！暴力男而已！……”如此云云。

黄濑低着头笑了笑，经济人依然还在说，“所以说黄濑君不是有他过去的人生污点？是把柄吗？”

这次黄濑抬起头看了经济人一眼，又转向窗外，“他很温柔，与我不同，是真温柔。虽然披着五彩光环来到这个世上，铺好的路程让别人羡慕嫉妒，但他一点也没有因此而傲慢，他有今天，我想，也是靠他努力而得来的，虽然华丽的背景也帮他添姿了不少。他的为人，可能比媒体上的评价要好上许多许多。”

“……”一向自恋的黄濑，从来不会在谁的面前夸奖某某，这也是第一次，陪同在他身边多年的经济人听到的话。

“还有，所谓的人生污点，那不过是我擅自画上去的颜色，关于是什么，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秘密。”黄濑又转过头来十分认真的看向经济人，打消她脑子里的坏点子——

“你在他面前的表现可不如你现在所说的那样，让人觉得你对他的感觉很好。”经济人说。

“嗯？”

“相反，你似乎十分的讨厌他。”

“讨厌？”

“很少见你将厌恶感表现得如此明确。”

“怎么说？”

“你的笑容证明了一切。虽然平时的笑容也很假……”

黄濑没了话。

他究竟是怎样看待赤司的呢？

真的如经济人所说的那样，是讨厌他的？还是什么别的？

但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赤司征十郎这个男人，无论是少年时期，还是现在，对他而言都是与别的人不一样的人。他对他存在感情，但这份感情，他理不清楚是什么——

或许真的是厌恶吧？不然，这么多年，他为什么那样的反感自己回忆起他……